當感性遇上浪漫
外行 (一)外行人的外行詩
我愛詩。不過我得說明白,對詩,我絕對是個外行。
在小學時期我已愛上了詩。我愛詩的幽雅,愛詩的美麗。上了中學,要學的詩多了,本來愛詩的我卻硬是跟課本上的詩貼錯門神似的格格不合,後來有朋友知道這事就取笑我說:「勉強係冇幸福嘅!」不過我還是愛詩。
我的第一首詩是小六時寫的,那時我不知天高地厚,想做就做,幾句文字狗屁不通,現在當知彼時其實是肆意妄為。但我偶爾仍會寫幾句。
也不知到了哪時候,我突然想到詩的韵、詩的律、詩的平仄、詩的境界,我完全不懂這些,對詩,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。但我仍在寫詩,不過思考的東西多了。
我有朋友寫得一手好詞,令我甚是羡慕。我從不寫詞,因詞對平仄有嚴格要求,我自知沒心力在文字上精雕細磨,索性放棄詞而寫自己的 “ 長短句 ” 。我寫東西,祇求自娛自樂,鮮有公諸人前,是以,格律平仄,於我何有哉。不過,人就是有那麼的一種追求精進完善的天性,我也不例外。我寫好的文字,不論是仿詩詞或文章,都得反覆誦之於口,仔細感受當中音調是否和諧協調,雖我不諳平仄,但在不知不覺中,我已走近平仄聲韵的大門。
無意不成詩。詩在我心中,必須以情為先:情景交融,以景載情,以情訴心。我不是不重視格律聲韵,現在學詩(古詩)的人必定會在格律聲韵的範疇上大下功夫。我是懶人,沒有恆心毅力,祇好食老本靠本能寫作,寫出來的自然也是 “ 外行詩 ” :不合韵不合律不合平仄。但我仍愛寫詩,而且當中想得更多。
一千年前的古聲,相信除極少數學者外,現代人對古聲的發聲和字的讀法,所識幾乎等於零。古時的韵,現存的文獻甚多,“ 廣韵 ” 是當中最重要的典籍,用作了解和欣賞古詩, “ 廣韵 ” 實在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獻。可惜我懶,記不了不知在甚麼情況下出現跟現代國音和粵音不符的古聲韵 。舉個例說,現代國音和粤聲中 “ 東 ” 跟 “ 冬 ” 協韻,但在 “ 廣韻 ” 中 “ 東 ” 跟 “ 冬 ” 是兩個不同的韻(ung / ong ),不懂古聲的人實在難以明白箇中道理,畢竟 “ 廣韻 ” 距今幾近千年,這麼多年後的今天,好多東西都變了,不見了,消失了,今人不易明白以前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不過 “ 廣韵” 在文學裡仍是活著的,沒有它,我們會失去一個窺探古詩的重要窗戶。在時代的轉變中, “ 東韵 ” 和 “ 冬韵 ” 在現代的新聲中已無分別,但在習詩人手上,兩韵仍不能通用,這大概是種風習吧。我是現代粵音人,古聲古韵來到我這外行人手中,我祇好用外行人的方法以新換舊,把這些文化稍微 “ 現代化 ” 和 “ 地域化 ” 一下,待我他朝唸熟 “ 廣韵 ” ,我想我可能也會懷古一番,用 “ 東韵 ” 和 “ 冬韵 ” 各自寫一首詩……。
新聲除了在古韵中遇到問題外,在古詩的平仄格也同樣的遇到問題,仍是那個千年來字音改變的問題,同時也有粵音的問題(地域化的問題)。簡單的說,用粵音寫詩,陰平陽平两聲俱入平聲,方便快捷,我就懶得去查考古聲了。我既生活在粵音社會裡,寫詩也祇作自娱,那就請古聲容我懶下去吧。其實平仄的問題,本就是詩的音樂感的問題,如果寫詩的人有相當的音樂感,就算不諳平仄,也能做出 “ 不太拗口 ” 的句子來,這情況在用粵音寫詩時尤其容易感覺得到:比方說 “孤平 ” ,這是詩家大忌,但在粵音的九聲結構下,細看 “ 孤平 ” 句內之仄音,不包括粵音中的三個 “ 入 ” 聲,粵音仍有 “ 陰上 ” 、 “ 陰去 ” 、“ 陽上 ” 、“ 陽去 ” 四個高低不同的聲可用,這比國音就或多或少的多了點迴轉和補救的餘地,當然這也祇是個在找不到合適的用字時始勉強為之的補救。至於古聲中是否沒有這補救孤平的迴轉空間,這個我就沒學識和能力去考究了。
就詩的聲韵格律而言,在我這感性的人眼中,這都是詩的美。但聲韵格律都祇是詩的衣衫詩的軀殼,沒有意境,作品祇算是一組漂亮的文字。而意境,必須來自真情。有時看到詩友的句子:“ 獨看西樓月 ” 、 “ 菱鏡照愁容 ” …… ,真使我哭笑不得。小姐啊,你案上何嘗置菱鏡,你窗外何嘗見西樓?連景都假,情會真麽?所以,詩不能虛不能假。用典無妨,說人五穀不分,真的給他五穀讓他分別麽?這祇是個概念、是個比喻,是個意思。菱鏡西樓就不是那回事,這都是詩中的實事實物,所以不能虛不能假,這是我對詩的一種執著。我以前寫了一首 “ 莘荑 ” :
“ 素色無人問,獨對臘月天。春來花已落,此物最堪憐。”
在正規學詩人眼中,這詩很爛,真的很爛。這詩是仄起格,首句是仄仄平平仄,二句本該是平平仄仄平。但我的二句,用粵音九聲對入平仄,居然是仄仄仄仄平,如用古聲,好可能是仄仄仄仄仄,嚇死人。不過我喜歡這詩,字字俱真,那花的確存在,且被我拍入鏡頭;這詩亦句句心情,是我彼時心境。平仄,暫且放下吧。
作詩,我真的作不出來。我的詩,是寫出來的。我這個外行人,詩雖不工,幸沒作假;外行難充內行,恐怕我也祇能繼續這樣的寫我的外行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