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花秋月 攝影漫談
閒說構圖 之 （三）
我在「閒說構圖」的第一篇中說過，要了解構圖其實不太難，但也不易。其實難易之别，只在於影友想得到的是甚麼。比方說，影友要拍出跟「攝影師之眼」封面那模樣的照片，這個不難。要真正了解構圖的概念，這就有點難度了。要在拍照時得心應手，構圖恰到好處，這大概需要相當的功力了。
學構圖，學攝影，學寫詩，學樂器，其實學任何事物，都是由知識開始。知識與實習同步發展，事物就漸漸上手。很多影友，包括我的朋友，都希望有天書在手以助學習。我很明白這個心態，因為看到實在的範例，就不用愁困在抽象的概念裡。所以，那些S字構圖、對角構圖、放射線構圖甚麼甚麼的，從來都大有銷路，因為這些東西最能給人踏實的感覺，按圖索驥嘛。
可是，問題在於學構圖以至學攝影真的可以按圖索驥嗎？記得中學時代有套電影「仙樂飄飄處處聞 Sound of Music 」，女主角性格活潑好動，修道院的修女們沒她辦法，到院長那兒告狀，唱出「How do you solve a problem like Maria？」，歌中末句：“ How do you solve a problrm like Maria？ How do you hold a moonbeam in your hand？” 把構圖看成一組範本一組方程式，構圖就只不過是影友腦中的一套硬知識。可是，構圖本是個概念，一種思維，活剝生吞式的學習是不成的， How can you hold a moonbeam in your hand？這點也是影友學構圖以至學攝影時遇到的最大的樽頸。想不想知道 Freeman 的攝影師之眼能否幫助影友解決這問題？
Freeman 的攝影師之眼全書共六章，分別為視框、設計基本原則、圖形與攝影元素、運用光和色彩構圖、意圖、攝影過程。Freeman 於第五章用上一整章去引導讀者思考攝影意圖的相關課題，這是在市面上的文娱攝影書中相當少見的。可惜， Freeman 的重點卻著眼畫面居多，他對攝影的技巧顯然極之重視，反而真正觸及攝影意念的文字卻不多。這揭示了兩個現象：（一）不少攝影師，尤其是西方的攝影師，多著重畫面，著重物象，著重內容（故事）。（二）Freeman 是專業攝影師。他曾為 Time-Life 系列叢書及《國家地理雜誌》拍攝很多作品（見攝影師之眼書扉背頁）。就第一點，這是東西方文化的不同（其實美國文化和歐陸文化分別也很大）。簡括來說，西方人較著重理性，東方人較多著眼感性；西方人重形象，東方人重意境。這是極為勉強而簡括的說法，我之所以大膽的這麼說，只是將就我行文方便而作出這樣的比較。事實上，比較東西方文化可以寫幾十萬字。我不是專家也不是學者，這比較我粗略著墨帶過去就是了。話說回來，我想以國畫家高劍父先生的一幅畫來說說畫面處理和意境。高劍父有一幅畫，整個畫面只有三顆骰子，依面積算，三顆骰子大抵只佔畫面面積百份五不到，畫面上的空白之大，教人嘆為觀止，如果這是照片，不知 Freeman 先生會有甚麼話說？不過，中國人該看得懂，也感受得到，那是「玲瓏骰子鑲紅豆，入骨相思知未知」。相思入骨，令得身邊一切皆成虛空，畫面怎不空白？
專業攝影師每多有一種 “ 專業攝影 ” 的味道，沒所謂好壞對錯，影友毋須在意。不過，看看專業攝影師對攝影的想法卻是有趣的事。Freeman 在攝影師之眼的第六章寫了這樣的一段：「在此處的重點是，藝術攝影愈來愈有自己獨特的範例和修詞，甚至詞彙也自成一格。它的目標和理想逐漸與專業或業餘攝影分道揚鑣。這不是批評，只是觀察的結果，而這影響到這兩大陣營如何和彼此打交道。理解這一點，一些藝評人的評論就比較不會令人困惑。1997年，Graham Clarke 在牛津藝術史系列 Oxford History of Art 的《照片 The Photograph 》一書中說道：「布列松 Bresson 的問題在於，他的影像讓挑剔的眼光無所適從。」又說：「温諾葛蘭 G Winogrand 有能力凍結瞬間，卻無法讓瞬間靜止。」對攝影家而言，這兩句話都近乎荒謬，然而一旦我們了解這是藝評人的修辭，而且對象完全不是攝影家，問題便迎刃而解了。布列松的影像當然不會讓攝影家的目光無所適從；反之，我們仰慕他的完美技巧。」看來，Freeman 對藝評人並無好感，亦無意與藝術打交道。從上面這段節錄更可看到，Freeman 連 Clarke 的文字也無心細讀，不去深入理解評論 Winogrand 的一段之餘，亦誤解了 Clarke 對 Bresson 的評語！
我在本文第三段提到，Freeman 的書能否幫助讀者解決攝影（和構圖）上的概念問題？到此，朋友該心中有數了。從攝影師之眼節錄了這麼的一大段，就是希望有心去思考的朋友看出一些端倪，這是我說這書「可以一看」而不是「極力推薦」的原因之一。
（待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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