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感性遇上浪漫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無言獨上西樓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今早在覆回應時提到舒伯特的即興曲 Impromtu D 988 No.3,這又撩起我的心癮,於是拿出寶貝耳筒,架好音響器材,興緻勃勃的跑到網絡上與音樂家們神交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舒伯特這即興曲是悅耳的短曲,網上可以找到的版本甚多,由於是網絡短片,所以音樂家的出場次序是隨機性的。最先出場的是 Alfred Brendel 。Brendel 最德系古典樂派的高手,他彈奏莫扎特、海頓和舒伯特早負盛名。不過我不喜歡他這曲的處理,像有點古板木獨。跟著就來了 Horowitz 1986 年維也納演奏會現場片段。乖乖不得了,單是開首兩小節中那四個降B 和一個降G ,已把我的魂魄勾走了。Horowitz 彈得很慢,而且是少有的慢,但這樣的慢速卻不見拖拉,反是延音如縷,迴縈心頭。Horowitz 動也不動的坐在鋼琴前面,萬般的感情凝聚在他指尖上,沒有半點肢體動作的賣弄,也沒有半點面部戲碼,一切都是由心,由經歷了許多風雨又平靜下來的心,涓涓滴滴的情愫,震動著空氣,感動著心靈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聽過了 Horowitz ,又看到一干被遺忘多時的名家的名字,如獲至寶,一一用心聆聽。這些名字包括: Maria Yudina , Vladimir Sofronitsky , Erno Dohanayi ,  Ignaz Friedman , Artur Schnabel , Walter Geiseking , Dinu Lipatti , Elly Nay , Edwin Fischer , Arthur Rubinstein , Sviatoslav Richter , Wilhem Kempff ,還有近十個仍活躍樂壇的老少鋼琴家。同一首音樂,透過不同年代的表達方式,就有不同的面貌。我算是老人家,朋友更譏笑我是上一代的書生,對於現代的美學,我總是感到格格不入,也可以說是不痛不癢。現代演奏潮流講究原真演繹,往好處看就是還原作曲家的本意,說得不好,就是段段演奏都像個影印本,冷冰冰的一副隔岸桃花隔岸風的樣子,我受不了。但是上一代的音樂家,尤其是俄國樂派的高手,人人都能表現出自己的真性真情,也許這就是他們承襲自偉大的安東魯賓斯坦的樂風吧。且聽 Yudina ,Sofronitsky , Richter , Horowitz 等人的演奏,那音樂是直沁人心,真是像唐滌生先生在再世紅梅記的曲詞中那句:「任教鐵石為心也動容」。意外的驚喜是 Nay 和一個名叫 David Fray 的 “ 年輕 ” 鋼琴家的演奏,尤其是 Nay ,音樂內部線條交織,彷有三個旋律夾纏難捨,但又部部清晰。有人問 Richter 哪些名家予他啟發最多,Richter 答曰:「沒有甚麼名家,祇有一個女士,她名叫 Elly Nay 。」 Kempff 更稱她 “ 能從那隱藏在人類靈魂最深處的根源汲取力量 ” 。至於 Fray ,他的 Impromtu 就中上,但另一段片彈奏 Moment Musica No. 3 ,其音色豐富,感情細膩,這等表現就實在令我感到驚喜莫名。比之華人 LL ,這演奏一點也沒不足。又, Fray 的樣子……,唔,怪,但甚有性格,吸引我聽他,就是因為他的樣子有個性。想起當年我去 Hong Kong Record 買唱片,老闆向我解說我手中唱片那鋼琴家的身世,其中一句,也是令我買入全套唱片的原因之一, “ You see , sadness is written on his face..... ” 。看看 Fray,感性 is written on his face .

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說到表達情感的取向,相信大家都熟悉李後主的《相見歡》:「無言獨上西樓,月如鉤,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。剪不斷,理還亂,是離愁,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。」李後主這詞,用王國維的理法來解讀,是 “ 入而能出 ”。時下一般演奏,就祇是能出不能入,即祇道 “ 是離愁,自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” 心理剖析而失卻 “ 無言獨上西樓 ” 之心境情意。這是種事不關已情非我有的局外展述,字句清晰,意思明確,但細味之下卻冷淡如水。要知道,這詞的情不在 “ 是離愁,自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” ,而是 “ 無言獨上西樓…… ” ,這是多麼實在和直接的個人感受,不需要裝飾,也不需要形容詞,輕描淡寫的六個字,已披露了詞人的心境情愫;而此詞末句,就祇是首句延續下來的一個句號而已。有別於現今樂人,上一代的大師們,尤其是俄國樂派的大師們,大都有說 “ 無言獨上西樓 ” 的涵養和本領,就是年輕的(相對年輕的)Evgeny Kissin 也有這等本事,網上的眾多短片確鑿的證實了這點,而舒伯特音樂中的凄凉,就正需要這種深入的感情來演奏(Glenn Gould 高度推崇 Richter 演奏的舒伯特,可就是與此有關?)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打開了音樂寶盒,一聽就是三個小時,明知將這經歷寫下來,對朋友來說祇會是篇沉悶難解的文字,但在我平淡的生活中,怎麼說這等小事也可算上是一劃色彩吧?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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